他是个画家，常年在画室里作画。他不抽烟，也不爱喝茶和咖啡。他惟独喜欢吃梨子。自打离开老家，生活都打理得一团糟，梨子也是，不是忘了买就是忘了吃。

    她第一次把一个放在白瓷碟子里黄澄澄的梨子放在他手边的画桌上，他的眼镜亮了一下，满含惊喜的看她一眼。

    以后也就平常了。他喜欢作画的深夜，她总是安安生生做自己的事。默默地洗一个黄澄澄的梨子用白瓷碟子端给他，同样默默地放在同一个地方，他画累了或者画不下去的时侯，随手拿过来清脆地咬上一口，润润喉咙，松弛一下神经。

   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，孩子们一天天长大，再后来孩子们又相继离开家，重又剩下慢慢变老的他和她。将近半个世纪，不变的是梨子，或白或黄，或大或小，有时因为保存时间太长，水分散失看起来有些干瘪，反正只要能买得到，看也不用看，作画之余，他一伸手就能拿到一个洗净了的放在白瓷碟子里的梨子。

    她不知道洗过多少个梨子，他不知道吃过多少梨子。他甚至不曾让过她吃，只是自私又幸福地享受着他的特权。这于他于她都是最自然最正常的事。

    直到有一天，她永远地去了。过了很久，他才重又拿起画笔开始作画。不放心他的女儿陪他住，女儿体贴地端来一杯茶，放在画桌的白瓷碟子上。他的手又习惯性地伸过去，温热的水烫了他的手，杯子和白瓷碟掉在地上，碎了。他禁不住发了脾气，女儿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。

    随后，他温热的老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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